在職場上被公司開除，很多時候就和情侶分手一樣，理由不論是冠冕堂皇或遮遮掩掩，其實都離不開「不適合」這三個字。儘管如此，不少公司或老闆與其直接說出「我們不適合」，仍傾向以各種理由來包裝這個決定。
根據美國創業家網站（Entrepreneur）的一篇文章就指出，公司員工被開除的理由可說千奇百怪，當中包括：需要呼吸器、穿橘色衣服、打英文字時只用大寫、在個人網站上穿得太露、歐巴馬連任、身材太性感⋯⋯等。但根據一則最近從美國爆紅到各地的新聞，員工被公司開除的怪理由，還要再多加一項：「你的孩子太吵。」
居家工作期間爆發的解僱爭議
Rios （於部落格上名為 Dris Wallace，Rios 為娘家姓）是一位居住於美國聖地牙哥的職業婦女，她在金融業上班多年，同時有著「斜槓」親子部落客的身分。Rios 在失去工作以前的職位，是 HUB International 這家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。
根據 Rios 發布的文章表示，從３月中開始因疫情封城之故，她和同事們都在家工作。但同樣也因為疫情的緣故，托兒所和學校紛紛關閉，導致 Rios 在家一邊上班、一邊得照看剛滿週歲和 4 歲的孩子。Rios 承認：剛開始在家上班時壓力非常大，要不是開會時經常被孩子打岔，要不就是小孩不停地吵著要餵奶。而「媽媽雖然在家、還是要上班」這個道理，顯然小孩無法理解，於是 Rios也花下大把金錢網購各種美術勞作或遊戲，盡量讓小孩不打擾到她在家上班。
Rios 指稱，因為孩子的打岔，她蠟燭兩頭燒地努力加班，所有的工作也都在期限內一一完成；然而老闆還是不滿意，尤其是對 Rios 孩子們在上班時所發出的「背景聲音」特別感冒，她說：
「老闆直言，他不想在和客戶視訊的時候聽到任何小孩的噪音，這不但對客戶不夠尊重，也表現出公司不夠專業，要我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讓孩子安靜。於是我想出緩頰之際，請老闆盡量將所有的視訊通話都排在下午 1 點到 4 點，也就是寶寶睡覺的時間，好減少噪音發生的頻率；但老闆卻不理會這項提議，不停地將客戶視訊安排在早上或是午餐時間，也就是兩個小孩最餓最鬧的時候，同時繼續向我抱怨我的小孩實在是有夠吵⋯⋯。」
Rios 盡她所能地滿足客戶的種種需求，但和老闆的衝突卻沒有絲毫減少，公司甚至一度將 Rios 送去上時間管理的課程──但這個「時間管理課程」不是教你如何多人運動（誤），而是公司向來用於針對「動作慢又不配合」員工的一計殺手鐧。負責該訓練的經理更直白地告訴 Rios ：「公司對於一再的配合妳感到疲倦，請妳好自為之。」
順道一提，這位「時間管理課程經理」和 Rios 的老闆有著許多共通點：他們都是男人，都有正值青春期的孩子，以及幫忙把家顧好的全職家庭主婦老婆。
這樣的情況直到 5 月份都沒有好轉，Rios 的老闆於是下了最後通牒：「我們不能一直配合妳小孩的作息，更不能在和客戶通訊時聽到妳小孩發出的噪音。其他的業務經理都沒有這樣的問題，妳的工作是必須在和客戶通訊的時候，給予客戶百分之百的專注力，所以妳必須要解決小孩的問題。」
「我不懂你要我解決甚麼小孩的問題，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他們鎖在房間裡面嗎？」 Rios 問。（題外話，在美國將小孩鎖在房間裡面，是違法的行為）
「妳自己去想辦法。」老闆冷酷無情的回覆，讓 Rios 瞬間淚崩。
在 Rios 受不了這樣的工作狀態之後，她在 5 月底向公司人資反映，原本希望得到人資的幫助或協調，卻沒想到回答是：「一個故事都有兩個面向，」然後對方就匆匆把她的視訊電話掛了。
7 天之後，Rios 接到了人資的電話，說聽起來妳在這份工作待得並不開心，因此我們還是「放妳走」（Let you go）比較好。公司並且以「因為疫情關係營業額減少」為由（雖說公司在之前聲稱不會因疫情炒任何人魷魚）讓 Rios 走路──但沒多久，又直接找新的人來遞補 Rios 的職缺。「這拙劣的兩面手法，不用是頂尖的天才也猜得出來是怎麼一回事，」Rios 說：「公司顯然就是因為我的孩子太吵，而（不當）解僱我。」
圖／Unsplash
案件告上法庭各國流傳，網友反應兩極
Rios 可不是省油的燈，她找了另外一位同樣身兼母職的網紅律師來替她打官司，該名律師的 IG 名稱和網站就叫做「媽媽律師」（themamattorney），專門替在職場上因為母職身份、遇到不公平待遇的女性打官司，例如因為懷孕被歧視、或是公司不讓女性員工放該放的育嬰假等。（題外話，看了媽媽律師的網站，讓我想到《婚姻故事》裡「男人去死去死團」的離婚律師，以專門修理渣男為樂。只不過媽媽律師標榜的是「老闆去死去死團」，以專門修理不知道自己歧視人的白目老闆為樂）
Rios 委託這位律師，控告 Hub 保險公司「不當解僱」與「性別歧視」。而透過 Rios 和「媽咪律師」在社群媒體的影響力，消息很快地在各大社群媒體上炸開來。並被加拿大、英國、比利時、紐西蘭、巴西、委內瑞拉等國家的媒體相繼報導，同時也上了美國《紐約郵報》和 ABC 新聞網。ABC 新聞網的知名談話性節目《Today Show》並特別專訪 Rios。
而在各新聞機構向 HUB 保險公司求證的時候，公司發表的聲明如下：「雖說我們不能對於現正進行中的案子做出評論，但我們可以驕傲地說，HUB 成功地在疫情當下，將 90% 超過 1 萬 2 千名員工轉移為在家工作。」意思大致是：既然我們公司九成以上的其他一萬多位員工都能適應（公司政策），顯然是你（當事人）自己的問題。
如果觀察各國網友對這則新聞的評論或留言，也可以看到非常兩極的反應：站在 Rios 這方的人，認為 Rios 的公司主管根本是「慣老闆兼直男癌」的代表，被公司開除也不為過。許多職業婦女媽媽們紛紛也站出來，分享自己在職場上因為母職而被霸凌的經驗，例如上班時間遇到小孩生病必須離開崗位去接小孩，竟因而差點丟掉工作等；有不少人也表示自己曾被老闆噹「視訊之前要把小孩搞定」──只不過這個說詞從來沒有對男性員工說過。
除此之外，在上班時聽到小孩聲音，早已經是疫情底下居家工作的「新常態」，視訊到一半忽然小孩入鏡、或必須離開去處理罵罵豪的小孩，更是人們在家上班難免遇到的情況。更何況，當事人 Rios 的兩個小孩都不到 5 歲，要他們在 8 個小時的上班時間內完全不出聲，對於這階段活蹦亂跳的小孩來說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。因為疫情的關係學校關閉，既然這位媽媽在家無後援，也真的該多體諒一下才對。
但也有不少人覺得，不能只聽控訴者的片面之詞：他們認為既然是上班時間，客戶有權利在一個無噪音的情況下和你對話。也有不少媽媽站出來說，只要時間掐好玩具買好哀配備好，沒有搞不定小孩的方式──只要你不介意讓小孩看一整天的電視。
也有許多人以「消費者」的身份指出，在疫情期間打客服專線時，發現大部分的服務人員也都在家上班，但很多時候「他們小孩的聲音、吵到我連他們（客服人員）在說甚麼都聽不到，只能掛掉電話重新找其他沒有小孩的專員來幫忙。」網友指出，這樣的情況肯定不是小孩嘻鬧一下就會讓媽媽丟了工作，而應該是已經提醒了無數次，但（當事人）小孩仍不停地吵到會影響通話品質，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。更有人說道，公司真的沒有義務要為有小孩的員工步步退讓導致影響業務，而應該以客戶的方便為主。「如果今天所有員工都藉此要求改變工作型態與時間，Ａ員工想要早上視訊通話、Ｂ 員工想要下午通話，那公司還要不要開？」
爭議的解僱案件背後
對於此一個案究竟誰是誰非，至今美國輿論仍莫衷一是，沒有一定的答案。
然而從此事件，我們可以看見在美國的疫情持續延燒之下，大部分的托兒所和學校都維持關閉的狀態，從而衝擊了許多父母親的工作 / 生活平衡──當中對於母職的社會壓力，尤其巨大。
為了對抗這樣的情況，美國勞工局也祭出應對方式：若是因為照看孩子而必須待在家或無法工作的父母，可以向政府申請「家庭第一救助方案」（Families First Coronavirus Response Act）的救急金。該方案提到，公司必須給予所有員工兩個禮拜的有薪假，包括那些因為孩子學校關閉而不得去上班的員工。然而這恐怕仍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案：畢竟美國現在看起來，在兩個禮拜以內不太可能達到零確診的狀態；而在美國疫情持續惡化的情況下，各種族群的不平等（請見〈美籍亞裔是永遠的外國人？〉、〈被非裔議題撕裂的美國〉）和性別不平等（請見〈疫情底下的男女不平等〉、〈矽谷媽媽徵全能保母〉）等狀況不僅一一浮上檯面，在短期內更難以改善。
個人認為，雖說大部分的美國人都熱愛喊著「家庭第一」的口號（包括救助方案的名稱也是），但當它要被真的實踐在職場上時，例如當母親真的將家庭擺第一時，往往也會被貼上「不敬業」或「不認真」的標籤。更致命的，是身為職業婦女的母親所經常背負的不公平期許：妳要工作優異、家裡乾淨、孩子出色、丈夫疼愛⋯⋯才算是圓滿。我們鼓勵女人受高等教育找高薪工作的同時，卻也不斷地壓縮母親所存在的空間，不給予母親生兒育女的支持，生完小孩後最好身材不能走樣、別得產後憂鬱症（有的話也別讓公司知道，免得被貼上難搞、情緒性和被賀爾蒙牽著走的標籤）。話說白一點：就算有小孩以後，「妳」最好還是工作第一家庭其次，不然甚麼升遷加薪通通和妳無緣，甚至可能就跟 Rios 的下場一樣──然而，同樣的標準往往不適用於職場男性。
這在我看來，其實既是高度雙重標準、也與「家庭第一」的價值有著嚴重矛盾。而這樣雙標的結果，就是「母親」在家庭和工作兩頭拔河中，不斷地被內疚感吞噬。
衷心期許各個社會，至少能夠給予拔河中的母親多一點體諒和支持，畢竟身為媽媽或許習慣照看所有的人，
但有的時候，卻比誰都更需要被照顧。
執行編輯：邱佑寧
核稿編輯：張翔一
July 09, 2020 at 03:11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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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孩子太吵，所以我被開除了」：一個瘋傳多國、爆發兩極爭議的解僱案例｜Dr.Phoebe／小牙醫的觀察站｜換日線 - 換日線 Crossi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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